1 ) 越不过大西洋的白丝带
《白丝带》是奥地利导演麦克-哈内克的作品。全片以黑白片拍成,气氛沉闷、色调阴暗,片长144分钟。据说哈内克拍摄这部电影的想法酝酿了超过十年,但始终找不到愿意投资的片商,没人愿意拍摄这样一个晦涩沉重的主题。最后是澳大利亚的片商投资拍摄,并在一番抢夺后,代表德国参加世界各地的影展。对此,哈内克只说奥林匹克奖牌是颁给运动员的。
1960年11月25 日发生了一起惨案,一家姓米拉贝尔的三姐妹惨遭杀害,为了纪念这一历史事件,自1981年起世界各国的妇女活动家们,就将这一天作为反对暴力的纪念日,并从这一天起开展大规模的宣传活动。白丝带的含义是,佩带白丝带是一种个人宣言,表示佩带者承诺本人对暴力决不保持沉默。哈内克以《白丝带》为片名,除了为了宣扬暴力的可憎外,更为了叩问观众“对暴力决不保持沉默”的终点该停在何处。
电影《白丝带》有一个副标题,叫做《德国儿童的故事》。前一个名字,告诉观众是非善恶、黑白对错,是如何在疾呼彰显中被扭曲、如何在坚定不移中被替换。而后一个名字,则告诉观众德国纳粹是如何在这种白丝带飘扬的氛围中被奠定下了基础,乃至于铸成人类当代历史中最悲惨愚昧的罪行。
这是德国某处的一个小村庄的奇怪故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口述了他年轻时在这个村庄所见到的事情,老人曾在这个村庄担任教师,觉得这个村庄发生过的事情,也许能解释德国四处蔓延的怪异现象的缘由。
这个村庄以农耕为生,村里半数的人都在男爵手下工作。男爵和男爵夫人一同住在村里的大房子里,膝下有一个5岁上下的儿子,和一对出生没多久的双胞胎。男爵聘请了一个管家,负责管理手下的事业。除了大批的佃农外,村里还有一个医生、一个牧师,以及一个接生婆。村里的几个小孩常常聚在一起,包括牧师的长女、长子,和管家的两个儿子与女儿。
故事从一个意外事件开始,当医生从男爵那里骑马回家时,在花园门口被一根系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给绊倒,当场跌断了手臂和锁骨,被送到城里的医院治疗。那天,教师在医生家门外,看到放学后的学生聚集在那里,说要帮助医生的女儿和儿子,隔天,花园那根绳子就神秘消失了。
医生的妻子很早就过世了。住在隔壁的接生婆接管了照顾医生和医生孩子的工作。接生婆没有丈夫,唯一的儿子卡里是个智障。在医生住院的期间,接生婆将他的一双子女接到家中照顾。不过医生的小儿子很不喜欢接生婆,也不喜欢卡里。卡里会抢他的玩具,而接生婆只会护着自己的儿子。
牧师家里有六个孩子,那天晚上,长女克拉拉和长子马丁回家晚了。结果牧师让克拉拉和马丁在门口罚站,并连带地处罚所有孩子都不能吃晚饭。牧师对孩子的管教非常严格,由于这次的错误行为,牧师决定让克拉拉和马丁重新在手臂上绑上白丝带。这是一条象征纯洁的白丝带,用来提醒两人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行为,保持身心的纯洁干净。牧师还宣布了将在隔天晚餐时对克拉拉和马丁处以鞭刑,各打十下。
隔天,教师在河边钓鱼时,看见马丁站在高处的木桥扶手上,颤颤巍巍地走着。牧师立刻大喊马丁,要他从扶手上下来,不过马丁还是坚持将扶手走完,直到牧师赶到才跳了下来。马丁说他是要给上帝一个杀死他的机会,不过既然安全地走完扶手全程,表示上帝还是喜欢他的。显然,马丁做了一件事,由于无法判断事情的正确性,因此以这种方式来确认上帝的想法。
村里紧接着又发生了另一个意外事件,一个佃农的妻子,由于手臂受伤,男爵的管家派给她一个比较轻松的工作,到磨坊里帮忙,结果佃农的妻子从磨坊楼上老旧的地板摔下楼,死去了。佃农的大儿子认为母亲是被男爵和管家害死的,但是佃农却反过来责怪儿子的反抗态度,因为如果得罪了男爵,一家人将失去工作。
没多久医生就从城里回来了,因为他的小儿子突然失踪,当被人在大路上找到时,几乎是光着身子,说要去找父亲。既然身体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医生也就赶了回来。当医生到家时,小儿子躲在橱柜中不愿意出来,医生无奈下佯装要离开家。当医生站在花园里时,他注意到女儿已经出落得大方。同时,小儿子终于从橱柜中出来了。
当村上正在庆祝丰收时,男爵的菜园被人破坏了。是刚死了妻子的佃农的大儿子干的,要报复自己的母亲被害死。佃农狠狠地揍了大儿子一顿,还亲自到男爵家认罪,把大儿子送到警察局去。不过佃农一家人还是失去了工作,生活没有着落。虽然大儿子很快就被放出来,但佃农最终却上吊自杀了。而发现父亲上吊的儿子,只是在惊惧中关上门,转身去做其他事情。
医生回来后和接生婆在家中亲热,显然医生在妻子过世之后,就和接生婆保持苟且的关系。不过这关系就要结束了。医生没多久后告诉接生婆,他已经厌倦了和她的关系,他觉得她长得丑、外表邋遢、还有口臭,要不是因为要排遣妻子过世的伤痛,他根本不愿意在接生婆身上浪费时间。接生婆非常气愤,辱骂医生自私无情,说她知道医生一直在猥亵自己的女儿,而在妻子还在世时,对她和对自己一样坏。
就在佃农的大儿子破坏了男爵菜园后没多久,男爵的儿子西加失踪了。所有人出动去寻找,直到深夜,才在磨坊中找到。西加被倒吊在磨坊屋顶上,裤子被扒下来,臀部被抽打得鲜血淋淋,整个人陷入休克状态。不过这件事情始终没有找到凶手,却害得其他无辜的人被连累。由于儿子被人重伤害,男爵夫人带着所有人搬到城里去,将原来聘请的保姆和家庭教师给辞退。这保姆是个年轻的女孩,和教师之间互有好感。她原本只是负责照顾那对年幼的双胞胎的,但西加的意外,让她无辜地失去工作,必须回家面对贫困的一家子。
管家的妻子刚刚生下一个孩子,当听说又是个男孩时,管家的二儿子叹气了,不过这声叹息却引来了父亲的一巴掌。没多久,这个新生的婴儿就感冒了,医生来看望后,要他们注意给孩子保暖,不应该在这寒冷天气里打开窗的。当管家和医生步出客厅后,管家的二个儿子和女儿同声送了口气,一起放松地坐了下来。显然他们都只是假装关心这个年幼的弟弟。
男爵夫人带着家人回到城里、佃农上吊自杀后,男爵的谷仓被人放火烧掉。当时牧师的长子马丁正被双手困绑在床上,从窗户看到远处的熊熊大火。马丁之所以被绑在床上,是因为他正值青春期,常常克制不住冲动而自渎。牧师认为这是非常罪恶堕落的行为,因而每晚都将马丁的双手捆住,防止他的灵魂遭受侵蚀。
在谷仓被烧掉后一段时间,男爵夫人带着孩子回到村里了。她这次回来其实是来和男爵摊牌的。她在城里的时候,爱上了别人,因此回来和男爵分手。男爵得知这个事实后,他非常愤怒,不过他最关心的是男爵夫人是否和那个男人发生过关系。除了因为男爵的冷淡致使男爵夫人想要离开他外,还有一件事情也促成男爵夫人下定决心。那是儿子西加在河边吹哨子时,管家的孩子因为嫉妒这个漂亮响亮的哨子,因而出手抢夺,并在拉扯中将西加推落河中。
教师在他所心仪的保姆回家后,就上门提亲。不过保姆的父亲坚持两人必须分开一年,让保姆有时间接触其他人,如果一年过后两人还是情投意合,他就同意两人的婚事。于是乎,教师和保姆就靠着书信往来以维持关系,在仅有少数的见面时刻,也还是谨守分际,少有肢体上的接触。
每年村上都会为成年的孩子举行成年礼,由牧师主持。一天,学校上课结束后,牧师和教师一同来到教室,准备为即将成年的孩子讲解成年礼的安排。当教师踏进教室门口,看见学生们正乱哄哄地的嬉闹着,而牧师的大女儿克拉拉则扯着嗓门吼着。牧师当即揪住女儿的耳朵,将她拉到教室后门,让她面着墙壁罚站。牧师之后走回讲台,在祷告之后开始严厉地指责克拉拉的不是,旋即就见到克拉拉昏倒在地。
克拉拉被送回家修养,不过在清醒后,她趁着父亲不在,偷偷潜入牧师的书房,将手伸进一旁的鸟笼,抓住牧师心爱的小鸟皮皮,另一只手则拿了把剪刀。牧师回家后,在书房的书桌上看到皮皮,剪刀深深地插入皮皮的头部,双翼摊开如同一个十字架。之后是小儿子进门,双手送上自己捡来照顾的小鸟,说是要给父亲取代皮皮的。后来,当牧师主持成年礼时,他将盛着红酒的水杯一一送到即将成年的孩子的嘴边,但在走到克拉拉的面前时,牧师迟疑了一点时间,最后才下定决心似地让她饮下红酒。
就在医生对接生婆说出残酷侮辱性的分手宣言后,医生的小儿子在夜里撞见父亲对姐姐的非礼行为,而姐姐哽咽地说父亲是在割她的耳垂,为了圣灵降临节能够去故世的母亲那儿会面。没多久,管家的一个女儿告诉教师,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看见接生婆的弱智儿子加里遭到攻击。而这个梦竟然在一段时间后成真。当村民们在夜晚找到失踪的加里时,他被蒙住脸、仍在树林里,而眼睛受到严重的伤害,可能会失明。一旁的纸条写着通奸应受处罚。事后教师将管家女儿告诉他的预知梦的事情告诉了警察,警察因而对管家女儿进行了严厉的询问,不过管家女儿始终没有说出是谁告诉她将要伤害加里的。于此同时,村里其他的孩子正趴在窗外偷听。
那天,教师正从村外骑着脚踏车回来,在村子口被接生婆给拦下来。接生婆要借这台车进城,通知警察是谁对加里下的手。接生婆说加里告诉她凶手的身份,但接生婆却不愿意告诉教师是谁,因为她受够了侮辱。由于管家拒绝将马车借给她,因此她只得请求教师把脚踏车借她。教师终于妥协了,但决定回到村里后着手调查事情的真相。
当来到接生婆的家中时,他看到房子的门窗紧闭着,而村里的孩子正在窗外张望。村人一向是不锁门窗的。至于孩子们说要来看看加里有什么需要,教师一点都不相信。一直以来,这些孩子都瞧不起加里,从来不愿意和他玩,因此不可能这么好心。至于接生婆将孩子单独锁在家里也没道理,每次接生婆有事的时候,不是将孩子托给教师,就是托给医生,因此教师决定去医生家问问。不过医生家里也是门窗紧闭,门口还贴了涨告示,表示暂不营业。
最后,教师决定去牧师家拜访。他想起了西加被攻击前是和其他小孩在一起,医生和加里受伤后,孩子们又集体出现在他们的家门口,以及管家的女儿不肯说出是谁告诉她加里将会被伤害的事情,显然在保护谁。教师开始怀疑村里的孩子是这一切事情背后的黑手,而牧师的长女克拉拉和长子马丁,必然是主导者。不过在面对教师的质问时,克拉拉和马丁一概不承认。教师只好将心中的怀疑告诉牧师,结果牧师大为震怒,威胁教师不得将这些鬼话说出去,否则将要让他坐牢。还说要找当局讨论教师的适任性。
不过后来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在教师身上,显然牧师选择了保持沉默。而在接生婆和医生全家失踪后,村里开始有些谣言传出来,说加里是接生婆和医生偷欢生下的,在打胎的过程中落下智障的毛病。还是医生的妻子是被两人谋害的,甚至说村里那些伤害事件其实是这两个人干的。无论如何,一次世界大战旋即就爆发了,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出兵,德国则对俄国宣战。教师后来去当兵,在退伍、父亲过世后,将村里的房子卖掉,搬到城里去,至此,再也没有听说这个村子的事情。<全剧终>
《白丝带》全片由“罪恶”堆叠而成。隐藏在成人世界里的通奸、怠忽人命、乱伦,以及为了惩罚这些罪行而产生的儿童犯罪,那些在白丝带臂章下、以正义之名所犯下的暴力伤害。导演用黑白片手法,公然质问观众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当成人向强权低头、向欺辱低头时,孩子们从成人那里领受的白丝带给了他们信心,而群聚后的小团体给了他们力量,于是他们挺身而出,以父母教授他们的方法彰显正义,于是他们坚定地将审判砸向了比他们更弱小的人。而保守、压抑的环境氛围,让成人们闭上了眼、合上了嘴,加强化了这些孩童们的道德信仰。以至于事情最终发展到无法控制、人神共愤的地步。
这原本是一个村子的故事,只是一些孩子的故事,但是这些孩子后来长大了,生活在一次大战失败后的德国,面对的是凶狠的凡尔赛条约,是无止尽的赔偿惩罚。于是他们拿下了盟军给他们系上的白丝带,换上了亲手缝制的纳粹徽章,踏上了遥远漫长的征战道路,展开了灭绝人寰的种族清洗。如果在这开头能有个不同的安排,那也该会有个不同的结果,德国本不该走到这地步的。这是德国儿童的故事,他们是暴力的加害人,也是暴力的受害人。
《白丝带》该不该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其实,拿《他们眼中的秘密》与《白丝带》相比,就仿佛是一个以“羊吃草”为题的绘画竞赛,《他们眼中的秘密》的导演交上了一副绘画精细、细节鲜活的高水准作品,而《白丝带》的导演却交上了一副白纸,说羊把草吃光了,而羊跑了,所以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从绘画水平而论,前者自是充分展现了过人之处,而后者则并未施展其绘画长才,然而其展现的确是超人的智力、无限遥远的眼光。
平心而论,哈内克的作品主调总是冷淡和抑郁,因此他的片子很难说能让人感动,因为外放的情感从来不是哈内克的风格。然而他的想象力却非常惊人,总能用很少的演员,很小的事情,让观众体会到现实惊人的一面,让观众联想到社会丑陋的疮疤。哈内克在《白丝带》中所展现的,正是超出观众和评审智力极限的才华与想象力。其实,“难以想象”,一直就是哈内克一贯的风格。无论你如何想破头,哈内克拍出的作品总是在你的想象之外。如果说《预言者》给予观众一种“相当不错”的感受,《他们眼中的秘密》给予一种“出乎我意料”的感受,那《白丝带》给予观众的就是一种“打死我也想不出来电影可以这样拍”的感受。
此外,《白丝带》确实是哈内克的作品中唯一把事情说清楚的一部。在结尾时,教师已然揭露出孩子们犯罪的真相,而在片子一开头,老人回忆过往时,便说明了这个村子的事情,可以解释德国最近发生的一些现象。导演甚至还给《白丝带》安了个《德国儿童的故事》这么个副标题,生怕观众有不清楚明了的。这在哈内克以前的作品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可惜奥斯卡奖的评审们还是不领情,哈内克还是没能在美国得到足够的掌声。
2 ) 快乐的可能
他们竟然也是这样过来的。这是我看了电影《白丝带》之后最强烈的感受。
我是说,他们的文化也曾如此压抑、如此阴暗、如此令人窒息。他们,德国人,传说中有着自由传统的西方。这个电影简直就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就是 《孔雀》,就是《青红》。重要的不是情节,是氛围,是一口无限幽深的暗井里快乐的不可能性。
你能想象那样一个世界吗?一个初生的婴儿,无比娇嫩,无比纯洁,但是从他降生第一天起,你就知道他此生是不可能快乐的,他所降临的那个世界是不可能给他快乐的,事实上它所降临的世界是与快乐为敌的。如此与快乐为敌,它举着一只苍蝇拍,四处虎视眈眈地寻找快乐,一旦发现,就将它们一拍子打死。
在《白丝带》里,牧师就是这样手举苍蝇拍的人:他的孩子们在外面玩得回家晚了,一顿暴打;儿子马丁手淫被他发现了,从此睡觉要把他的双手绑在床架上;孩子们课间休息时打打闹闹,被他一顿呵斥……出于对孩子们以及对上帝的热爱,他在孩子们的内心世界里精心养育着一头叫做罪恶感的野兽,以至于有一天,马丁冒险穿越一条高空独木桥,在被质问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时,他说:“我想给上帝一次杀死我的机会”。
真的,在1913年的这个德国村庄,谁是快乐呢?农夫一家生活在贫困线上,被庄园主解雇之后,他上吊死去;管家战战兢兢活在庄园主的庇护之下,可以为主人儿子口哨的丢失而毒打自己的儿子;接生婆为了讨医生的欢心而做牛做马,但是医生对她说:你让我感到恶心;孩子们生活在大人任意打骂中,变成了村庄里秘密的“恐怖分子”。重要的不是痛苦,而是痛苦的必然性。每个人都在承受痛苦,然后将自己的痛苦在流水线中传递下去。村庄里的权力关系如此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几乎就像是一件科技产品,几乎就像是艺术。
关键是压迫者并不比被压迫者过得更好。庄园主不断遭遇“阶级复仇”行动:孩子被打、房子被烧;欺辱妻子、情人和女儿的医生被陷害摔伤;牧师对儿女的“爱”并没有换来感恩,相反,他的宠物鸟被自己的女儿用剪刀戳死。作为秩序的维护者,这些村庄里的“当权者”要给权力机器上润滑游以免它生锈,给它站岗以免它被盗,给它交租金以免它被收走……他们的痛苦与他们所压迫的人的痛苦,具有几何上的对称性。
令人惊恐的是,放眼向人类历史望去,与快乐为敌的历史几乎是我们全部的历史。东方也好,西方也好,大多数时候“祖祖辈辈”都在告诉孩子:不许贪玩、不许手淫、不许大声喧哗,不许这么想,不许那么说……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噩梦。就是说,历史上有那么多、那么多娇嫩、纯洁的婴儿,他们一批一批地降临到人世,一批一批地穿过权力机器的流水线,进去的是生命,出来的是……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过。
除了自由,我想不出通向快乐的任何道路。
尽管有文化相对主义者、后现代主义者、传统文明爱好者……对现代化深恶痛绝,我想我之所以愿意做一个福山那样的、不那么酷的、不那么政治正确的、坚定的“现代化”拥护者,是因为我向往一个快乐的世界,而除了自由,我想不出通向快乐的任何道路。
导演Heneke在一个访谈中说,他想通过这个电影表现“一切形式恐怖主义的后果”。我想他的意思是,一切权力关系的本质都是“恐怖主义”:经济上的人身依附关系,宗教的教条主义,性别上的压迫……而这些“恐怖主义”的后果,在那个村庄里,就是那些孩子的“阴谋破坏”活动:当一个人追求快乐的权利被剥夺时,别人的痛苦就成了他的快乐。
但即使在这样一个村庄里,也还是有爱与诗意。影片有一幕最令人难忘:牧师的小儿子紧张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受伤的鸟,小声问爸爸可以不可以收养它,爸爸表示同意了之后, 在这个几乎完全没有笑容的电影里, 他眼睛一亮,展现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即使是如此冷冰冰的世界,也不能消灭爱的细菌。我想人类是如此不善于快乐,简直不值得拯救,但对爱与被爱的渴望,也让这个物种的笨拙有了一个底线。
3 ) 德意志往事并不如烟 (全剧透慎入)
电影直到结尾都保持了紧张感,而且有種破案式的推理和高潮。许多平静,明明不恐怖的镜头, 却充满了暴力,十字死鳥,小孩被推下水,弱智小孩叫聲,吹笛子聲,越是平靜越是恐怖。雖然是悶片,但算是有情节的。
當然這是個人趣味的問題,我們看慣了大偵探拍臺對死者的丈夫說:你就是兇手,或者現在的日本人對美女笑著說:老鬼先生我們終於見面了。現在也不過是看看另一個形式的連環兇殺而已。 只是這回的兇手更匪而所思了。
電影在一些側面演說了德意志是如何造就這些冷血殺手的----這些成群的兒童,兩名領頭兒童戴的白絲帶,象徵着純潔,紀律,懺悔-----但所有這些都是父權和神權加在他們身上的。
我們先看看故事,或者說,這段往事,為清晰起見,不完全按時間順序,當然也加入了自己的評述:
主角是男爵屬下的钢琴教師,他回想起他31歲時認識未婚妻及結婚前回到城裡(1914前)的一段鄉村往事,那些模糊而塵封的事,在逝去的時間裡面,越發顯得清晰。他很可能已經歷了二戰。當然要明白這些事,他只要活到希特拉掌權就可以。
钢琴老师(以下简称老师)見證了那兩年的村子裡發生的幾段暴力事件:
第一件,醫生被人用白絲帶勒馬腳,重傷入院。老师後來知道,牧師的兒女克拉拉和馬丁等一幫兒童去帮医生女儿除草。
第二件,不久後,男爵的一名女工死於一個本廢置工廠,案發時老师在工場附近看見馬丁在橋欄上試探上帝是否會因為他犯錯而要他死。他的結論似乎是上帝並不怪他。
第三件,男爵兒子被虐打。多數人認為這是蔬菜破壞者所為。老師卻知道男爵兒子當天其實是跟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失蹤的。
第四件,村子裡又發生了火燒穀倉事件,這晚克拉拉,馬丁和他的兄弟姊妹在睡房内起哄。
第五件,接生婆兒子被毒打致殘事件。案發前,一個小女傭告訴老師她發夢,夢見之前一個孩子被人故意打開窗中了傷寒,之後夢境成真,现在她又夢見接生婆兒子被人打。警察调查毒打事件,老師提供了这线索,但在審問中小女傭堅持自己是發夢,而非听过任何思想暗示。審問後推開們,發現克拉拉和孩子們在偷聽。
之後,接生婆從兒子口中得知了真兇。她問老師借單車去警察館,並在此前安排了兒子轉移到一個安全地方,而同她通奸的醫生(被認為是接生婆兒子的生父)也在同一天不見了。
老師在接生婆屋前再次發現克拉拉和馬丁們。他下了大膽假設,並到牧師家求證,大膽審問克拉拉和馬丁,克拉拉反應敏銳。牧師回家後,老师說出自己的推理---真兇是孩子們,牧師反應奇怪,說老師黐線。要報官。
於是事情就不了了之。接生婆和醫生也不知道去了那裡。關於這些怪事在時間裡變形,湮滅,又重新浮現。
以上角度從鋼琴老師的視角出發,他隱約覺得有古怪,但又不明白怎麼回事,直到許多年後他才明白籠罩在德意志的奇怪阴影。
從上面的事件,我們並不能发现到這些跟NAZI有什么關係,這些事件只是表面的東西,就像我們感官所及的東西,所聽到的傳聞而已。其實關鍵在於鋼琴老師觸覺之外,那些導演的全知視角裡,這些視角裡我們可以看到在這些暴力事件中一些家庭,一些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況:
1,第一個受害者醫生,他明顯是個賤男,與接生婆做愛,導致其懷孕,在墮胎失敗後,造成私生子的弱智。傷好後,跟接生婆提出分手----理由是她醜,臭,沒有尊嚴,及有比她更好的替代品----搞自己女兒。在私生子被害後,似乎承擔責任,把私生子轉移走。
2,死去女工的一家,大兒子認為是男爵派工不妥引致,因此與沈默認命的父親發生矛盾。後在豐收節破壞蔬菜。大家懷疑男爵兒子的虐待者就是蔬菜破壞人。父親三次掌掴大兒子,在被男爵炒掉一家人不久後上吊。
3,鄉村物質領袖男爵很生氣,要村民交出變態行凶者,並在外國渡過冬節,但他的兒子被人搶笛子並推下水了,男爵夫人忍無可忍,要離開這個家,並表示她愛上了第二個男人,雖然她離開的主要原因是德國有太多的冷漠,怨恨,妒忌,暴力。但他丈夫認為她離開是因為她和那男人上過床了。
4,搶笛子男孩被作為男爵助理的父親要求交出笛子,掌摑踢打後仍然說沒有!等父親走到樓下卻大吹其笛,這次父親拿了一條拐杖上去。
5,老師的未婚妻,因為男爵兒子被虐而有失職之嫌,被辭退,醫生对其关心幫助,两人得成連理,當然這要女方父親同意,老師上門提親,父親第一句問,你養得起老婆嗎?
6,鄉村精神領袖牧師,路德教,相信原罪,紀律,嚴於要求自己的兒女,兒女食飯遲到都要懲罰,語氣中充滿了虐戀精神,比如說我懲罰你們,我和母親都會睡不好,用鞭子責打,用綑綁雙手的方法制止自己兒子手淫過度,在眾人面前捏自己女兒的耳朵,所有這一切似乎證明他是個家庭裡的君王(每個子女進餐後都要親他手才可離開餐廳)。但這個君王卻在最後被女兒克拉拉打敗了,他在課室數落克拉拉,她裝暈。之後她偷偷進入他房間用剪刀把他愛鳥釘成十字狀。他在幫女兒洗禮時暗示了自己的郁愤和讓步。
到最後他聽到鋼琴老師的推理時,他的恐懼似乎多於忿怒。他背對鏡頭時天知道他的表情如何。
到此我基本上已經劇透完,有些細節可能有誤,有些則加入了自己的推測,但我們從以上的事件也看出了所謂德國精神的側面,看到一些暴力事件如何在奇詭而冷漠的氛圍中被稀釋,許多事情在當時並沒有顯出它的全部特質,因為有些結果還沒有出來。比如拿中國的例子來說,只有等文革發生了,五四事件啊左聯的文誅筆伐啊延安整風啊等甚至更遠的事情才串聯成完整的歷史。
從上面的細節來看,影片與所謂NAZI上台沒有聯繫,但通過後面的歷史來看,我們應該看到NAZI的真實性質是:種族主義(矛盾转移和国家神話),紀律,社會主義(下層階級的受惠),細緻有紀律暴力和監控:
1,從影片中,很容易看出德國所謂容克貴族的性質,購買土地,主持慶典,村子半數人的生計掌握在一個人手裡。
2,下層人對於貴族的依附性很強,一家人被炒後父親上吊。由此派生的下層人對於有錢人的絕望的妒忌。
3,父權的極致,從上面的六個插曲,可以看到父親的角色,是非常嚴格的,儀式化的吻手,掌摑,干涉性私隱。
4,對於女人的歧視非常露骨。嫁女象談生意經,拋棄情婦直接說對方醜等等。妻子提出分手並說出比較文藝的理由時,直接問是否存在通奸。
5,受害者在被選中似乎是缺乏聯繫性的,有鄉村醫生,女工,富家子,弱智私生子,和糧食儲存地。這證明害人的理由是一種非常純粹的,無利害關係的暴力意志,是罪與罰式的事件,一種自我證明式的毀滅傾向。
所有以上的因素都構成了暴力合理化,通過嚴格的等級孕育出一些壓抑的性格。給小孩子一個玩具,叫他不要玩這個,再給他別的選擇。這樣小孩子很快就會貪新。但如果你給小孩子一個玩具,卻禁止他玩,玩了就懲罰他。這樣孩子的願望就壓抑了,扭曲了,得到玩具的他/她會瘋狂玩一輪直到把玩具玩殘。片子裡的神父教兒子讓我看出了最強的SM意味。但是導致死亡的暴力又把這個瓦解了。導演似乎也在這裡用了隱喻。
假如說我們看不出片子和NAZI 的關係,那是因為裡面沒有說明有哪個猶太人死了,許多人想起NAZI 上台,似乎也是從猶太人從什麼時候在德國被歧視開始計,但其實整個歐洲都在歧視猶太人,惟獨德國這樣出位。這部片子大概也代表了德國人的深思,之前的浪潮談討了未來,白絲帶則回到過去。
我想到,習慣了暴力的社會,暴力就會花樣翻新,並到達極致,最後變成SM。習慣了權威的社會,崇拜也會花樣翻新,並到達極致,最後變成偉大領袖。即使没有暴力和崇拜,習慣了监控和压制的社会,到達極致,最後也變成自我监控和压制的大狱。
但只有暴力一直是歷史和社會的車輪,因為它總是能最快的辗碎問題。而得到它的人,又總是喜歡花樣翻身,而且是真誠的花樣翻新。但所有花樣,在我們身受心享之前,總是看不透的,我們總是像盲者,總是當時意惘然,幸存了就只能往事並不如煙了。
附录:
摘抄自 《强迫症的历史,德国的大屠杀与恐犹》
希姆莱不是一个正常时代的产物,也不是正常的、健康的或者有爱心的父母的产物。他的父亲格布哈德·希姆莱是一个极端死板、迂腐、强迫性的遵守法律的校长,是在那时的德国学校体制中极为普遍的、最可怕的集权主义类型的代表。希姆莱教授的父亲是一个有着鲜明的集权主义习惯的普通警察,就是以同样的原则,教授养育他自己的孩子,教育他们谨小慎微、注意整洁、讲究秩序、听从指挥。尽管这位年轻人求助相当娇惯他的母亲,希望从他父亲严厉控制下解脱出来,但他还是将他父亲严格的、僵化的、种族优越的、傲慢的价值观内化为无条件的真理,同时与所有温柔的、敏感的、自发的或者松散的东西斗争,把它们视为无条件的坏事。有相当的证据表明:希姆莱有着特别困难的青春期,因为他没有符合他傲慢的父亲希望他达到的严格标准。严厉的父亲强化了这个年轻人成为英勇军官,带领战士冲锋陷阵的梦想,但这个梦想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组合中破灭。在希姆莱完成军官训练学校学业时,战争结束了;并且年轻的希姆莱十分缺乏健壮的体格和决断力,这也足以导致他不能成为感召人的领袖。
他也让具有等级意识的父母感到失望,因为他没有追求过学院教育课程,这一课程可以使他获取享有声望的职业。希姆莱在慕尼黑的技术大学学习农业,并且在战后危机重重的时代他依然如此。1922年,他被授予了农学毕业证书,但是工作前景却处于深渊之中。他作为技术助理工作了一段时间,从事肥料研究。他孤独、漂泊不定,没有安全感,渴望获得生活的意义感和目的感。通过加入纳粹党,用另一种东西替代他严厉的父亲形象和严厉的价值体系,他找到了这个意义。
4 ) 未有真相大白之前
鲁迪和安娜。
开篇乡村教师的画外音已经让我们不要指望最终有真相大白,我纠结的是哈内克自己有没有答案,是否留下足够线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以下所有猜测都是我个人的。)医生骑马被绊倒摔伤,但他并没表现出任何希望找出陷害他的人的欲望。男爵的孩子sigi被人倒吊起来脱掉裤子鞭打,他没有告诉人们谁打了他(我怀疑这个真的无法解释),男爵也只是不了了之。接生婆(医生的情妇),她的残疾孩子卡里被弄瞎眼睛,她声称自己知道凶杀是谁,之后却消失了。没有受害人要求伸张正义。
对暴力事件感兴趣的人是外来者。来了又走的警察和我们的乡村教师。教师是一个拥有很多privilege的人。他得到男爵允许去他的河里钓鱼,他得到夫人的允许和她的保姆跳舞,他能从他们的管家那里借到马车、自行车,他甚至有信心说服男爵一家不要赶走伊娃,他的父亲在外村拥有一家裁缝店,意味着他随时可以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到这个村子(正是他最后做的)。他的好奇只是旁观者的好奇。他认为自己知道了真相,怀疑牧师的孩子克拉拉和马丁,并且似乎从一开始就说服了观众,但他并没有去揭发,面对克拉拉和马汀的谎言,他显得完全没有力量。他向他们的父亲告发。牧师,这位平时因为迟到、贪玩以及年少的最小的罪恶惩罚孩子们的父亲,这时候却在庇护他们,威胁教师。
马丁。
观众第一次怀疑马丁是他和教师在河边的相遇,那是刚发生医生事件不久。他在桥的栏杆上张开双臂行走,他给上帝一个杀死他的机会,“上帝没有这么做,说明上帝对我做的满意”。医生,接下来我们看到对他的15岁的女儿安娜乱伦,而安娜和马丁是同学。马丁在片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安妮怎样了”(此外只有安娜的弟弟鲁迪称她为安妮)他有着陷害医生的动机。
Sigi。
佃农的妻子被男爵管家安排做事时摔死。这件事在祖祖辈辈都是佃农的家庭里,过去和将来都可能发生,这是老农夫所接受的,但是他的儿子砍掉了男爵的菜地。即使那真的是一场意外,该被报复的人究竟是男爵的管家,还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的男爵?第二件暴力事件发生在sigi身上之前,马丁和克拉拉被父亲用戒尺鞭打,这其实就是sigi的受伤方式。马丁和克拉拉恨父亲,但无法反抗他的权力。宗教的权利在牧师手中,而赋予这些权利的人则是统治者即男爵的阶层。男爵在片里看似一个软弱的封建老朽,权利不在他本身,而是他赋予了特权的那些人,医生、牧师和教师。sigi事件上,马丁和克拉拉看似没有任何动机,被怀疑的人首先只能是死了妻子的佃农和他们的儿子。
Ferdinand,Sigi,Georg。
管家的家庭。管家是与男爵最亲近的人,最有特权的人,他的两个孩子是能够看出明确动机的真正的坏孩子。新生的男孩被两个哥哥嫉恨,于是他们打开窗户差点将他冻死。sigi拥有的口哨能够吹出优美的乐曲,为此他被扔进池塘里差点淹死。这两个男孩有动机、很残忍,但同样也会害怕,相反马丁和克拉拉,他们的所做所为看不出动机,他们不会害怕,他们唯一的审判在于“上帝没有这么做,说明上帝对我做的满意”。管家的孩子被父亲的皮鞭统治,他们偶尔依然敢于当面反抗,牧师用来统治则是“白丝带”,马丁和克拉拉从来不在父亲的面前反抗。在《白丝带》不得不提的纳粹隐喻方面,我们能够预见管家的孩子和牧师的孩子将来扮演的角色。
克拉拉。
《白丝带》的副标题是《一个德国童话》,暗处的孩子们有组织有计划地活动,就好像许许多多的类型恐怖片。教师一开始就观察到村子里孩子们总是聚集在克拉拉周围,仿佛她有某种神力,毫无疑问让我想起亚瑟米勒《The Crucible》中薇诺娜耐德的角色。克拉拉非常冷静,马丁似乎总是藏在她的后面。在被父亲当众羞辱之后,克拉拉用剪刀十字架杀死了医生的小鸟。之后,接生婆的儿子——智力残疾的卡里的眼睛被刺瞎了。卡里是医生和接生婆的孩子,差点被打掉而留下残疾。卡里和小鸟一样是无辜的,他们的罪过在于他们的主人,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的无辜,他们的弱小,就是他们的充分的被伤害的被报复的理由。马丁和克拉拉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他们能够这么做。
Gustav。
小的罪恶,实施惩罚的是人,但对于足够大的罪恶,惩罚者只能是上帝。牧师最小的儿子Gustav问爸爸自己可不可以养一只受伤的小鸟,他问孩子“伤养好了,你会舍得放了它给它自由吗,你拿它怎么办?”孩子看了一眼就挂在父亲身后的鸟笼,回答说“关在笼子里啊”。这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最完美的关于伪善的解释。当父亲的鸟儿死了之后,Gustav愿意把自己的这只鸟儿送给父亲,不要让他再悲伤。一切无辜的生物都是那条白丝带,用来提醒人类的伪善的白丝带,他们的清白和丧失保护刺激着人们的罪恶欲望。在这个“德国童话”当中,有着懦弱的封建统治者和强大的权利爪牙,有着外表圣洁得可怕的家长,有着宗教的终善面具之下的极端的伪善,当最小的罪恶受到惩罚,而最大的罪恶总是能够逃脱之时,就是这个民族失去它的最后的童真之时。
5 ) 暴力的养成
在折桂嘎纳的《白丝带》(Das weiße Band – Eine deutsche Kindergeschichte)之前,奥地利导演迈克尔·哈内克(Michael Haneke)把他1997年自编自导的实验电影《趣味游戏》(Funny Games)翻拍成了英语版的B级恐怖片,在美国上映。同一个故事拍两遍,可见他对这个题材的倾心。
《趣味游戏》讲的是两个年轻人劫持一个中产之家,以夺命游戏的方式残害、侮辱、杀戮一家三口的故事。不管哈内克的社会讽刺寓意为何(比如影像本身的暴虐之恶),全力表现暴力的趣味性都是影片的重点之一。两位反面主人公的年轻人在这场暴力游戏中最为尊重的是游戏规则的权威和游戏过程的公正,至于人命跟道德,则不在他们考量的范围之内。
我觉得理解这种暴力的畸形恶趣,对更深入的理解影片《白丝带》十分必要。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暴力的趣味性主要在于一种强烈的感官冲击,它激发人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引发人的攻击本能,激迫肾上腺素飙升,同时获得出于绝对主导地位的控制权和破坏行为所带来的心理快感。可以说,暴力的趣味是人用于肯定自身的原态自然趣味中的一种。
在影视作品中,暴力的趣味性发展到极致就是“暴力美学”。暴力美学强调暴力行为的形式美感,多以一种浪漫、超脱、梦幻的视觉方式存在。然而哈内克在《白丝带》中所表现出来的,却是暴力趣味性的另一个极端,一个彻底颠覆形式美感,曝露人内心深处隐藏最深、最原始原发暴力倾向的极端。
这种对形式美感的颠覆表现之一是刻意剥夺了背景音乐的令人燥郁不安的长静默,以及肃穆萧煞的黑白摄影。在这个黑白单色的传统德国村庄里,秩序井然的田园生活本来恬静安逸,,却不知什么原因的突然发生了一系列令人不安的暴力事件:先是骑着马的村医被一条绳子绊倒,差点丢了性命;然后是村中最大地主男爵的幼子被人虐打;再后来是有人趁着收获会偷偷破坏男爵的菜园子;暴力事件愈演愈烈,最后甚至发展到火烧谷仓及虐待村中寡妇的弱智儿子。
对形式美感颠覆的另一方面是主体叙事的不完整性。故事采取了乡村音乐教师的个人视角与回忆,直到影片结尾也没有明确证实那一系列暴力事件的凶手或凶手们究竟是谁。但探究明确的凶手并非影片的关键,乡村教师对这些源自奇怪暴力事件的片段性回忆重点其实是为了琐碎而又细腻地揭示出这个村里人们的生活状态。而这个状态的中心便是:压抑。
一种是显性的压抑。这种压抑以牧师一家为代表。具有父权神权双重性质的父亲在家庭中是绝对的权威,他强调绝对的秩序,孩子晚归会被施以体罚,而且全家饿饭作为惩戒,他用罪恶感约束孩子的行为。在这个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小孩,为防手淫男孩睡觉双手被缚,女孩子因为说话大声即被当众羞辱;他们胳膊上缝着象征纯洁的白丝带,心里却一寸寸长出恶毒的反抗之草,逮住一切缝隙疯狂地实施报复,他们只有在破坏中才能重获对自己身体与行为的控制及肯定,原生态的暴力趣味成了生活中仅有的、唯一的乐趣。这正如作家刘瑜在影评《快乐的可能》中所说的“当一个人追求快乐的权利被剥夺时,别人的痛苦就成了他的快乐。”
另一种是隐性的压抑,以寡妇和男爵的妻子为代表。这两位女性在各自所处的男女关系中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前者被粗暴的抛弃,后者虽主动逃离,却依然要遭受侮辱与蔑视。这二人都没有像牧师家的孩子那样直接反抗她们的压迫者来宣泄压力,而是采取了隐忍的态度,不自觉地把压力从自身转移到下一代身上,从寡妇搧男爵管家儿子的那一耳光和对医生儿子的抱怨,还有男爵妻子责备大儿子的不耐中,隐隐可见暴力的传递性。
无论显性或隐性,源自心理压抑而来的暴力倾向都具有类似于强迫症表征的惯性,一旦养成心理快感,再要戒除,非常困难。这种暴力倾向还具有群体性及诱导性,往往并不止于一个人的独立行为,常常蔓延而出,通过不良示范作用波及他人。
在一个运转正常的健康社会里,人格中的暴力趣味通常是被抑制的,最多也就是通过影视作品、电子游戏等虚拟娱乐的方式来进行舒解。但如果一个人的真实生活状态处于一种连贯的压抑之中,心底的暴力恶趣便会如火山爆发一样,待到合适的端口剧烈喷发,造成暴力的个案;而假若一个社会长期处于压抑状态,不论是普遍性的阶级压抑还是有针对性的群体压抑,暴力的恶趣则会逮住一切机会恣意蔓延,暴力个案终于演化养成群体性的暴力心态,在压抑中发展到极致,甚至形成变态的暴力崇拜,开出法西斯主义的恶之花朵。
刘瑜认为自由是通向快乐的唯一途径,但我觉得“自由”这个命题有点太过宽泛了,因为不加约束的绝对自由并不存在,不具体限定的自由距离不自由也只有一步之遥。对于消除暴力来说,自由的作用其实是一种转移的作用,将人的暴力恶趣以其他的形式舒缓出来,或者给予人充分的选择,以更有建设性的趣味打败暴力的趣味。从《白丝带》中那个具有寓言性质的德国小村出发,要对抗群体性暴力,自由的含义便是民主社会,自由的希望孕育在牧师的小儿子对责任与欲望似懂非懂的肩负之中,孕育在乡村教师对自己未婚妻真诚的爱恋与尊重之中。
但即使在民主社会里,自由对暴力恶趣的转移也是暂时的,是不彻底的。在被社会忽略的某些角落里,暴力犯罪依然猖獗,是表面光鲜之下的根深蒂固的暗疮。但若要彻底的消除暴力的恶趣,那只能如库布里克在电影《发条橙》,或赫胥黎在小说《美丽新世界》中所表现的那样,通过对人性的根本否定来实现,而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暴力,是超越了个人小暴力之上的社会大暴力。
【少年犯罪系列】
《伊甸湖》:暴力的源起
http://aixiaoke.blog.163.com/blog/static/115553544201022024116893/《哈里·布朗》:以暴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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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aixiaoke.blog.163.com/blog/static/11555354420103691734721/ 6 ) 《白丝带》:关于暴力的起源
文/故城
有人说哈内克暴力自上至下充满着一种温文尔雅,却如冰冷的匕首刺向每个人的心房,其实他的冷峻是建立在对现代社会弊端的一瞥中,他制造出一种疏离内生于社会秩序的无助,挖掘出一种暴力内生于内心欲望的无奈。《白丝带》继承了哈内克电影一贯的“开放式”结局,也继承了哈内克一贯的阴郁内质,将潜藏在社会结构下的群体压力与异动展现给观众,有着撼动现代社会的权力结构根基的勇敢和执着。
一
《白丝带》的故事发生于一战前的德国小镇。它讲述了掩盖在平静小镇下的嫉妒、怨恨与报复,伴随着医生的坠马,农夫妻子的意外身亡,男爵儿子被鞭笞以及谷仓被恶意焚烧,似乎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正在展开。实际上即使在影片的结尾,我们也无法知晓那个阴谋的策划者到底是谁,村长女儿对众人的缄口、牧师对教师疑虑的恐吓都让观众心中的假设与猜想无法考证。
影片完全以黑白影像呈现,摒弃色彩的渲染和暖色调的侵扰,黑色给影片搭下了庄重与阴郁的基调,作为一部探讨社会问题的严肃影片,这样的处理是必不可少的。哈内克说,用这种特殊的叙述方式来制造出一种遥远的效果,“遥远”本身酝酿着一种距离、一种荒芜感,使观众能更清醒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更接近影片所表达的核心。影片中没有任何配乐,完全剥离了音乐对于叙事的牵引和干扰,观众只能听到脚步声、关门声以及人物的对话声等,寥寂的声音世界更多的呈现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影片中牧师家走廊的那个长镜头让人难忘:狭小的空间里,孩子低着头从一个房间进入另一个房间,将戒鞭取来交给父亲,我们观察到的只有暗哑的灯光和脚底压迫木地板的咯吱声,关上门,寂静中传来的是鞭打声和矜持的呻吟。我无法描述此时内心巨大的压迫感到底来自于哪里,是逼仄的空间,还是枯燥的声音,或是两者兼有?只知道静寂中内心已汹涌澎湃,却无法阻止肢体的僵硬和冷却。一个个长镜头和空镜头的拼接,便让这种煎熬延续,便让身上的镣铐越发沉重。
《白丝带》的别名叫《白色录音带》,它一方面与著名的“白丝带“运动(反男权暴力运动)遥相呼应,另一方面暗示影片中的教师自叙是以录音带的形式呈现的,它与《隐藏》的别名《隐藏摄像机》有异曲同工之妙。实际上,这种设置有两个深层次的寓意。首先,“录音带”与《隐藏》中的录像带都是匿名的,录制者是不可知的。换句话说,即罪恶都是被匿名揭发的,不能公然署名公布的。它表明,有些罪恶本身是内生于社会构成的,揭露了罪恶也会动摇社会结构的根基,这也是文明发展的两难问题,是所谓文明的衍生物和附着物。其次,录音带和录像带都是记录现实社会的工具,具有客观和理性的特质。通过它们,观众感受到的是一种隐秘的真实和一种理性的存在。然而,《隐藏》中的摄像机是人为操作的,它截取时间流上的某些节点,本身就是有选择的,而本片的“录音带”是一个人物的自述,它是对现实的主观呈现,或多或少都带有人的主观偏见。虽然两部影片都对叙述者的立场、情感态度和价值取向抽象化了,《隐藏》抽象为隐藏的摄影师身份,而《白丝带》抽象为影片中内心情感最单纯的乡村教师。但是仍无法避免视角的片面和单一,它告诫观众任何的单向逻辑与思维都是不可取的,只有放在更多元化的历史语境中才存在解读的可能性。
借此深入,我们发现录音带或录像带之中,还包含着哈内克对于电影叙述手段的探索。萨特说,小说中的任何东西都是作者操作的表现。电影中亦是如此,只不过操纵者更为隐蔽。一直以来,非人称叙事是电影特有的模式,观众往往会忽略这个全能叙述者的存在。当我们沉浸在冷静客观的镜头叙述当中时,哈内克用录影带(《隐藏》)或者录音带自述(《白丝带》)提醒观众,这里是存在叙述者的。《白丝带》中叙事者时而是乡村教师这个具体的个人,时而又是隐藏的观察者(摄像机)。两者交互出现,既保持了道德上、理智上、情感上、时间上、身体上的一种距离,又产生了影片的多义结构和反讽的复杂的叙事效果。它使得观众略过对人物单一伦理道德评价,而直奔一种对生命存在形态的关注,甚至正是这些引起道德评价歧义的人物,更淋漓尽致的触动了退去世俗身份屏障的本真存在。
二
《白丝带》所讲述的本真存在,涉及到一个“仇恨”与罪恶从哪里来,一个人类社会中一直存在却无法解决的问题,即家庭/社会权力分配结构的问题。影片将矛头直指父权/男权的社会权力结构,用德国小镇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及其之间的关系呈现出家庭和社会中所掩藏的暴力的根源,甚至将当今社会中恐怖主义的源头也包裹在社会权力结构的对抗之中,这便是《白丝带》与前作《隐藏》的立意之所在。
从《第七大陆》到《隐藏》,哈内克对暴力的解读往往关注于家庭内部。《第七大陆》中身处澳洲的家庭成员的自我残害,《班尼的录像带》中父母未能有效疏导孩子暴力的情绪,《钢琴教师》中母亲的强权压抑导致女性心理的扭曲,而《隐藏》中夫妻的疏离关系被录像带的介入变得紧张而复杂。而《白丝带》则将镜头对准德国小镇,焦点则从家庭拉升到社会层面,我们不仅看到每个家庭内部的矛盾,也看到各个家庭因社会身份、地位不同而产生的对抗情绪。而且这种情绪并不是简单的一对一,而是多线交错、盘根错节的。
男爵作为小镇权力的最高象征,他拥有小镇财产的支配权,往往他的态度决定一个家庭的生存。农夫儿子因母亲的死将过错推给男爵,他破坏菜园和焚烧粮仓都是试图用暴力来伸张正义,是对男爵社会权力核心地位的反抗。与此同时,在男爵的家庭内部,妻子用不忠向丈夫权威发起了挑衅,她对个人情感的诉求无疑是对冰冷淡漠的夫妻关系的反抗。应该说,男爵的家庭与社会关系中存在的对抗成分,是对影片中各类关系对抗的浓缩,而更多匿名的暴力可以说是个人/阶层对父权/男权社会权力结构的不满和反抗。
影片中的孩子和女性均处于一个弱势群体的地位,不同于男爵家庭关系的有限度紧张(可以类比《隐藏》里中产阶级的家庭矛盾,是有限度的,很难引发暴力),牧师的家庭是一个父亲/丈夫过度强势的家庭结构,影片中牧师对子女带白丝带的强硬、鞭笞儿子马丁的严厉以及对乡村教师的恐吓都集中体现了一种牧师对自我权威的滥用;而农夫的家庭则是一个父亲弱势的家庭结构,农夫本人虽然对家庭成员有父亲的权威,但他对于男爵的地位却从来不敢挑战,他是社会关系中的弱势力量却在家庭关系中的占据强势,所以挑起家庭反抗旗帜的竟是受父权长期压抑的儿子。我们仔细思考这其中的关系链条,发现社会关系的强与弱往往是建立在一种依赖关系上,人的生存对别人的依赖程度越强,他便越处于权力关系中被支配的位置。牧师对小镇权力中心的男爵的依赖程度最小,所以他更多的表现出一种强硬一种专断,而农夫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依存于男爵的恩泽,便更多的表现为一种软弱一种妥协。
顺着此思路,我们对比男爵和医生的家庭关系,就会惊喜的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男爵的妻子虽然在意大利与其他男人私会,但她最终仍回到男爵的身边,即使男爵问她是否与那男人上过床,她停顿片刻说没有(显然是有的)。这里,男爵妻子在夫妻两性关系中处于依赖性较强的一方,他对丈夫的经济依赖过强导致她不敢也不愿意贸然与丈夫决裂;而医生家庭中的女儿(不是医生亲生的)则有本质的不同,女儿继承母亲前夫的财产是可以独立生存的,她在经济上是不完全依赖于父亲的,所以她在家庭关系中应该是最容易反抗的(类比农夫家庭的儿子),在遭受医生数次淫辱下她的委曲求全就不可思议了。带着这种疑问去看待医生坠马受伤的事件,我们便可发现一个隐秘的线索,即那条细绳是其女儿所为,她的弑父行为是对父亲乱伦的反抗,影片中医生坠马的全过程是通过女儿站在窗口的一个反打镜头呈现,也印证了我的猜测。至于教师在与牧师对话中提到的村里的孩子参与了此事件,我想也不难解释,女儿指示她的小伙伴们参与了此次“阴谋”,他们在事发后的心照不宣的“会面”便传达了这个信号。其实,影片中后续的匿名事件大都可以用此思路判断“凶手”是谁,并且逻辑清晰明了,大体上卡里去揭农夫妻子面纱以及医生救活了村长孩子发烧两场戏是解开疑问的两条关键线索,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在男权社会中,权力分配的失衡往往影响到人们对于善恶的判断。影片中的种种破坏和虐待事件,放在一个正常的舆论评价体系中,都是不道德甚至是邪恶的。然而由弱势人群构成的“小团体”中,集体的越轨行为却不易被整个集体所察觉(即使某些人被察觉了也会被匿名的惩罚),这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表现。而这种罪恶造成的根源,是成员中个体的仇视、敌对无处宣泄,个体在权力链条中弱势地位无法改变造成的。个人的仇视进而变成一种集体仇视,个体暴力通过集体暴力这种匿名的形式得以实现,也就是说仇视、怨恨是被集体成员抽象了的,而不是具体到某个个体成员身上的。因此这种抽象的怨恨极易被扭曲,或者被群体中某些拥有话语权的人所利用,故而产生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暴力事件。这也许就是暴力和恐怖主义产的的根源之一。
三
影片中一再试图通过上帝/宗教的感化疏导怨恨、仇视和暴力的发生,但事与愿违,结尾那虔诚的圣歌响起是对宗教多么深刻的反讽,暴力并未在圣歌中得到消解,相反,更大规模的社会矛盾和群体暴力(战争)正在激化,宗教、伦理和道德在社会结构中的尴尬地位逐渐突显,基于“善”与“恶”的宗教、伦理和道德约束在社会评价系统失效了,基于父权/男权的社会权力结构在权力分配系统失灵了。
历史的看,生命本身的生产形成了广义的配偶、亲子等原始人伦关系,并逐步衍生为宽泛意义上的家庭伦理关系。在家庭形成的同时,又伴随着劳动形式和财产关系的建立,形成了家庭层面上的最初权力结构,父权/夫权结构便是人类社会依此衍生的最初的家庭权力结构。随着家庭成为社会关联的出发点,生产分工又导致了社会关系的相互依赖程度加剧,因为受夫权家庭结构影响,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权力结构便应运而生了(基于男性天赋和财产的权力分配结构)。从个体到家庭的权力构成中,需要建立以伦理为基础的家庭契约关系,而从家庭到社会的权利构成中,则需建立以道德为基础的社会契约关系,伦理与道德均是宗教和社会秩序产生的基本准则。然而,当我们聚焦于社会分工本身时,发现分工是把双刃剑,一方面它使得人与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凝聚感(杜尔凯姆),另一方面它使人高度抽象,并承担被扭曲的风险(费尔巴哈)。凝聚感使群体产生共识继而转化为行动准则(道德),但个体的抽象化使得道德本身遭遇个体时也面临被抽象化的窘地,也就是说道德产生的同时,被扭曲的道德也同时产生,个体在不同集体中其实是有着不同行为规范和道德准则的,这些都是社会秩序本身所内生的。影片中,那些匪夷所思的暴力是舍弃道德存在的,来自家庭的紧张催生出更为激烈的社会紧张,“小团体”的行为在一种抽离出道德后的准则下变得越来越放肆,每当事发后他们聚集时的眼神总会给我一种阴森的感觉,这其中有种众目睽睽的放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道德这个社会的衍生物,它很多时候被看做是通过某种目的性对单纯因果序列的扬弃,是反省意识对当下人的意欲冲动的超越,它其中是蕴含着一种集体潜意识对个体自主意识的压抑。用道家思想来看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从心所欲”即是表明存在一种个体的动机系统(自我),而“不逾矩”则是表明一种集体评价系统(自律),后者对前者的限制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它体现了自律对自我的压制,有种弗洛伊德意味。然而当社会因经济文化等意识形态发生突变的过程中,自律可能出现缺失或者被扭曲的现象,那个鞭笞自我欲望的戒尺消失或损坏了,我们便会不自觉的去寻找其他的“戒尺”或承认已扭曲的“戒尺”。
从这两个角度来看影片中暴力和一种恐怖主义倾向的诞生,乃至延伸到一战和二战的爆发,是极具说服力的。在后现代的语境下,被扭曲的“道德”不再受道德的压抑,一种对社会权力结构重组的诉求呼之欲出,暴力和恐怖主义可以通过集体匿名的形式重构社会秩序。同时,自律这个群体意识缺失或被扭曲了,造成个体动机系统的“失控”,并寻找新的或扭曲的自律,自律很容易被借用达到煽动个体的行为的目的。联系到影片中这些小孩所生长的年代,二十年后正是他们登入历史舞台的时期,他们儿时所处的这个极度扭曲的家庭/社会环境,以及他们缺失的或被扭曲的自律意识,被二十年后希特勒轻易的煽动和操作,原本的伦理、道德和社会秩序自此坍塌,一种由内向外的新秩序悄然生息。
原载于《礼·志》
10/01/05 4:25
黑白画面长镜头无配乐主线隐秘,Michael Haneke把擅长的暴力刻画藏得密不透风却又遍布四处,全片因此有了克制冷静甚至压抑死寂的气氛。此外电影有非常出色的故事和主题,绝对值得解读。
谁来这样拍一下天国的60年代
长期以正义和纯洁的名义,要求人们压抑人性里的某些东西,这股能量迟早会在内部扭曲灵魂,把人变成怪胎,尤其是孩子。引导一个灵魂真正成为高贵,绝不是惩罚,批评,灌输能够做到的,它需要在友善活泼的环境下自由成长,在感动中领悟。
刚看完本来想默默坐到字幕完。前面一个女的说:我觉得中心思想就是男的有毒,一切的(不好)都来自于男的。另一个男的附和:对父权制……马上溜了,好想对他们说少看点书吧;)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说,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歪曲着理解一下,跟白丝带的内涵极搭调。对纳粹和暴力史了解的缺陷不妨碍为其镜头语言倾倒,哈内克是我的菜。黑白片儿真可以随时拿来当摄影课学习。要说是闷片的话,很多时候只是我们看的时候不光情绪,季节和时辰都没到位。
很强大但很闷的电影是存在的……
不闷啊。答案从一开始就呼之欲出,且看他把多重线索一一收拢,空镜、旁白都用得漂亮,慢慢把一个村庄的罪恶铺陈开去。表面是代际冲突,背后是一战前德国的宗教和家庭秩序——没错,最恐怖的东西常常来源于秩序(白丝带的隐喻)。结尾名为开放实则封闭,圣歌蔓延,只有罪而没有赎罪,有祷告而没有判决。
影片中最为核心的就是孩子们对父权的反抗,影片所有家庭几乎都有一个极端暴力的父亲,极端的父权导致了少年团体的诞生,以反抗父权甚至发展成为对整个社会层面的反抗。
纳粹的童年,19年后他们20多30岁,他们最重要的人生正正伴随第三帝国盛衰。
#重看#四星半;沉静肃穆的长镜头隔着走廊和房门瞠视怪力乱象丛生,大量留白沉默逼仄出不寒而栗,平静田园里暗流涌动波云诡谲,暴力和恶行滋生的封闭空间;父权当制,神权压顶(不断联想起伯格曼父亲),阶级分明,当彼时的白丝带若干年后变成黄臂章,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去年杜蒙《小孩子》有类似(哈内克对杜蒙相当认可)。
观影盘点期,看过留脚印~
如果彩色制式,会否变成“红丝带”?电影技术可以“复古”,被侵犯的童真如何回去?灵魂一旦沾上邪恶,白色——纯洁的象征,只是用来掩盖更大的罪恶,将被鲜血染红。
[看过2010-02-21] 闷,反情节的另一种拍法。汉内克最好的片子还是《Cache》……|20221101资料馆重看:可以到9分。确实厉害,堪称拍出人类学意味了,“第三帝国前传”,民族心灵史啊这是!跟这部一比那《乔乔兔》就是个渣……当年怎么会觉得闷呢,压迫感惊悚感都特别强啊,看来还是必须大银幕看!当然要刨点分就是还是概念先行了,而且人物化的叙事人严格来说也有用得不是特别到位的地方。
在这么一个断网的夜,我看了它,它是如此的沉闷和沉重,以致于我这么一个没有文化的人,白白的浪费了俩小时磨尖了我的屁股。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搞懂导演那大海一般深不可测的心和思想……
@小西天。三星半。以封闭村庄为模型书写的父权批判寓言,村长(世俗权力)、男爵(贵族权力)、牧师(宗教权力)、医生(知识权力)交织出父权的不同维度,又在各自的家庭中成为滋生暴力的罪恶之源,象征纯洁的白丝带被扭曲成象征耻辱的红字。群像戏写得很工整,甚至咆哮都均匀分配。文本有不少处理巧妙的地方,比如前半部分男爵夫人练琴指点长笛一场与后半男爵夫人的儿子因削芦笛而被其他孩子霸凌,两笔写出男爵夫人的处境和出走的必然。以乡村教师(人文主义者)为叙述者和侦探串联片段是叙事特色,但也因此,被指认为凶手的孩童在故事中彻底失声。再加之结尾一战爆发历史节点的强调,理念先行之感过重,效果未必好过通常的多视点叙述。
【B】哈内克是怎么做到把那么多小演员都调教的如此出色的,太厉害了,而且这片怎么又被大家说闷啊!为毛我又一次感觉不到!是我逼格又变高了吗!
当一种观念变为意识形态,便会产生对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快也变得无人性。它并不强调是谁做了这些罪行,而是一种集约化,像副标题“一个关于德国孩子们的故事”,背景是一战前夕。(哈内克本意是指代整个历史,而不仅是纳粹),那些孩子唱着巴赫的圣咏,惩罚那些背叛他们所受教育的人。影片开头牧师的儿子走在桥栏杆上,对救他的老师解释:“我给上帝一个可以杀掉我的机会。他没做,所以他对我是满意的。”结尾众人合唱“我们的上帝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实在是高明的反讽。再说摄影,15:12,窗户打光与寇德卡《吉普赛人》里的葬礼场景相似,26:50至27:52,随着小男孩环绕房间到受罚,在画外音中我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30:23田野上三个农夫借鉴了桑德的摄影集“二十世纪的人们”,26:30,人物脸部特写又传承自伯格曼。
金棕榈大银幕打卡。从一战前夕一个充满怨恨嫉妒冷漠暴力的德国村庄,辐射到整个德意志民族。从一系列悬疑事件深掘人性的恶之花,痛苦的由来与转移。刘瑜说:“当一个人追求快乐的权利被剥夺时,别人的痛苦就成了他的快乐。”二十年后,这群孩子找到另一种宣泄情绪的出口。
以善之名行恶之实,专制之花结暴力之果,哈内克的刀又准又狠,对民族及个人罪恶根源的挖掘入骨三分,一如鲁迅。
相比起《艺术家》那种的为了致敬而致敬的黑白片,《白丝带》的黑白片则完全是为了主题和剧情服务,宁静神秘的叙事让人充满探究兴趣,后劲很大以至于看完阴影很大。推理占很大成分但不是最重要的,少年们成了法西斯的第一代,电影是讲妖孽的萌发。